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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云轻自是欢喜雀跃,登时上前拽过汤盅,在众人看来,或许是靳云轻太过欢喜,所以汤盅被她激动之下拽到地上,莲子羹洒了一地。

    “没规没矩!玉枝,还不把三小姐带下去!”窦香兰眸色一冷,似有深意看向玉枝。

    “天狼!快回来!”就在玉枝欲上前去抓靳云轻的时候,忽然自门外冲进来一只黑背绿眼,形似狼状的猎狗。那狗一进正厅,便直冲到地上的莲子羹旁舔了起来。

    “刘醒,这是怎么回事?还不把它拉出去!惊了老爷,你担待得起么!”靳图见状,登时厉声斥责。

    “对不起老爷,对不起管家……小的这就把它牵走!”刘醒惶恐看向靳图,登时上前去拉天狼,几乎同一时间,天狼突然满地打滚,哀嚎几声后蹬腿而亡。

    “这……这莲子羹有毒?”见猎狗死在地上,靳图登时惊呼,继而看向高嬷嬷。以靳图的沉稳老练,他自然知道这一切不是偶然,亦听出靳云轻句句直指高嬷嬷。这句惊呼,不过是他顺水推舟而已。

    “岂有此理!”靳震庭狠皱眉头,拍案而起,大步走到高嬷嬷面前,抬脚猛的将她踹到地上,继而看向窦香兰

    “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好人!”靳震庭怒目圆睁,几乎咆哮低吼。

    “老爷明鉴,她……她是莫离房里的,肯定是莫离……”窦香兰急声辩驳,却被靳震庭成声喝断。

    “她是谁的人,老夫早就知道!”只要想到云德楼一幕,靳震庭便觉五脏翻滚,如火烧般纠结。

    “父亲……筱萝怕……”此时,靳云轻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般蹭到靳震庭身边,怯懦开口。

    “筱萝,你既然只剩下父亲,就好好呆在靳侯府,父亲发誓,有父亲一日,没人敢伤你!来人,带三小姐回房睡觉!”靳震庭冷鸷的目光射向窦香兰,一字一句,带着十足的警告。

    “老爷……”窦香兰还想解释,靳震庭却已拂袖而去。见靳震庭离开,靳图登时吩咐刘醒将猎狗的尸体抬出去,又命汀月带靳云轻回房,之后自己亦悻悻退出正厅。

    “老爷……老爷你相信老奴,这莲子羹没毒啊!老奴怎么敢毒害老爷,夫人……夫人,老奴真的是将三小姐卖进怡香院了,三小姐她在说谎,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夫人,你要相信老奴啊!”见靳震庭走远,高嬷嬷急急爬起来跪到窦香兰面前,额头紧贴地面,浑身哆嗦个不停。

    “一个白痴会甩阴谋?高嬷嬷,你还真风趣。玉枝,将高嬷嬷送进暴室。”窦香兰眸色幽寒,咬牙切齿开口,随后不顾高嬷嬷的哀嚎,径直起身离开正厅,这世上所有背叛她的人都要死,莫离如此,高嬷嬷亦是。

    “不要……不要……夫人!老奴冤枉啊—”高嬷嬷凄厉嘶嚎着,身体却被护院家丁如拽狗般拉出正厅,直朝暴室而去。暴室是府中犯错家奴受罚的地方,一般进了暴室的家奴,鲜少有活着出来的,就算活下来,也只剩下半条命。

    子百里已过,霜寒露冷,高嬷嬷如杀猪般的嚎叫一直持续到丑时,方才断断续续停了下来。

    凝华阁

    房间静谧无声,烛火摇曳,香炉里飘散着袅袅青烟,如梦似幻。

    “小姐,真是解恨!”汀月自窗户走到靳云轻身边,喜不自持。

    桌边,靳云轻单手搥在腮边,另一只手用银拨子轻轻挑弄着烛芯,神情那么专注,直至听到汀月的声音后,方才放下银拨子,悠然起身。

    “是时候了,陪我去柴房。”靳云轻缓身而起,美如蝶羽的睫毛下,眼中的光芒仿佛深潭般幽冷骇人。汀月微怔片刻,靳云轻已在走出凝华阁。

    弓一样的上弦月被铅云遮掩,百里色如浓稠的墨砚,沉深的化不开。当靳云轻与汀月走到柴房门口的时候,刘醒已经候在那里多时。

    “小姐,奴才使了银子,他们留了高嬷嬷一口气。”刘醒见是靳云轻,登时迎了上去。

    “你们在外面等着。”靳云轻微微颌首,旋即打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门外,汀月狐疑看向刘醒。

    “小姐不是恨死了高嬷嬷,为什么还要留她一命?”

    “我也不知道,不过小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刘醒信誓旦旦。

    且说靳云轻走进柴房后反手将门关紧,缓步走到油灯处,将烛火点燃。借着烛火的光亮,靳云轻赫然看到满身是血的高嬷嬷正半死不活的趴在稻草堆上痛苦低吟,头发被火燎的焦黄如枯草,身上鞭痕累累,脓血夹杂着碎肉沾满衣服,脸上被烙铁烙的狰狞不堪。

    “他们怎么忍心将嬷嬷你打成这样?难道他们没查出那莲子羹没有毒么?”靳云轻漠然走到高嬷嬷身边,缓身蹲了下来,似是心疼启唇。

    在听到靳云轻的声音后,高嬷嬷恍惚的神智顺间清醒。

    “没毒……莲子羹没毒,狗为什么会死?”这是暴室行刑嬷嬷反复问她的一句话。

    “自然是先被人下了毒之后,才放进正厅的,那莲子羹是以人参,鹿茸熬汤入味,人都喜欢的不得了,更何况是狗呢?”靳云轻柔声开口,耐心解释。

    “对……一定是,冤枉……我是冤枉的!求你去告诉老爷我是冤枉......三小姐……怎么是你?是你害我!”高嬷嬷惊喜抬眼,却在看到靳云轻时,满目狰狞,双手狠狠扯住靳云轻的衣袖。

    “是,是我害你,是我故意在窦香兰面前说你忠于旧主,放我一条生路,还给我银两。也是我让刘醒给狗下毒诬陷你,那又如何?莫说你现在寸步难行,就算让你爬到窦香兰脚下,也要她信你才行。”靳云轻樱唇微嘟,目光那样无害的看着高嬷嬷。

    “你好歹毒!我杀了你!”高嬷嬷本就奄奄一息,现下怒极攻心,鲜血自嘴里猛的涌了出来。

    “我歹毒?高嬷嬷还真是渐忘,是谁在我母亲的汤药里下毒,让她死不瞑目!是谁将我卖进怡香院,让我受尽凌辱!又是谁把汀月吊在这上面毒打,险些丧命!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怕是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赎罪!”清冷的眸子如覆冰霜,靳云轻冷冷拂袖,漠然起身。

    “你……你是谁?”高嬷嬷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向靳云轻。

    “嬷嬷不认得了吗?我是筱萝啊!”靳云轻忽然扬唇微笑,美眸闪烁着无害的光芒。

    “不可能!你不是!你不是那个白痴……你到底是谁?”就在高嬷嬷睚眦咆哮的时候,靳云轻已然自袖内取出一包‘落雁沙’的粉末,慢慢洒到高嬷嬷的伤口上。

    “我是谁,你很快就知道了……”靳云轻冷漠的看着草堆上拼命挣扎的高嬷嬷,高深莫测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浮动。

    “这一切都是大夫人指使我干的……我该死,可大夫人……更该死……”高嬷嬷拼了最后的力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不甘。

    “所以我会让她生-不-如-死……”幽冷的声音如鬼魅般悠荡在柴房上空,久久弥散不去。

    靳云轻离开柴房后,高嬷嬷已然断气。

    “烧了柴房。”靳云轻看着候在外面的刘醒,淡声吩咐。

    “小姐,可高嬷嬷已经死了啊。”刘醒不解道。

    “可我想将她挫骨扬灰,怎么办?”靳云轻停下脚步,清澈如水的眸子渐生寒意。

    “刘醒这就去办。”刘醒狠狠点头,旋即转身离开。

    百里色清冷,寒凉如冰。回凝华阁的路上,汀月几次想开口,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汀月,你记着,当面对魔鬼的时候,我们只有比魔鬼更邪恶,才能活下来。除恶务尽,知道么?”靳云轻突然停下脚步,转眸看向汀月。

    “奴婢……知道。”汀月懵懂点头。

    “汀月,如果你不赞同我的做法,我会给你一笔银子,送你离开。”对于一个没有自己那样惨痛经历的人来说,让她体会自己的切肤之痛根本不可能,靳云轻不怪汀月,却不能冒险留一个对自己有质疑的人在身边。

    “在汀月眼里,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以后只要小姐吩咐,汀月便是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汀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天冷了,回去吧……”靳云轻樱唇微抿,微笑着看向汀月。她相信终有一日,汀月会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现在,她也该睡个好觉了。

    翌日,靳图将柴房失火的事轻描淡写的禀报给了靳震庭,靳震庭自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只一语带过,便算是处理了。

    “皇后大丧之事办的怎么样了?”书房内,靳震庭疲惫靠在椅子上,狐疑问道。皇上既然对外宣称皇后是死于难产,自然要以皇后的礼节将靳表姐风光大葬,靳侯府做为娘家人,免不了要披孝守灵。

    “回老爷,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朝廷定下日子。”靳图恭敬回禀。

    “行了,你下去吧!”靳震庭以指柔着太阳穴,靳表姐与肃亲王苟且,死有余辜,如今他只求靳表姐之事不会影响到靳府在皇上心目上中的位置,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老爷……娄玉心已经处理掉了,云德戏班亦迁离皇城,永远不会回来。”靳图低声禀报。

    “杀了都不觉解恨。要不是她有个当贵妃的女儿,老夫亲手宰了她!”靳震庭眉头紧皱,按在太阳穴的手越发加重力道。

    “老奴告退。”靳图素来不多话,这也是靳震庭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凝华阁

    阳光穿过纵横交错的窗棂洒下斑驳的暗影,床榻上,靳云轻美眸呼扇,额头沁满细密的汗珠儿,被双手紧攥的锦褥已经褶皱不堪。

    “啊—仲儿!”凄厉的声音陡然响起,靳云轻猛然起身,狠狠喘着粗气,虽然在梦里,可冷宫一幕却无比真实的呈现在靳云轻的脑海时,让她如身临其境。

    “小姐,你没事吧?”此时,汀月闻声跑了进来,忧心询问。

    “没事……做恶梦而已,刘醒来了吗?”靳云轻不着痕迹的抹掉眼角的泪水,狠吁出一口长绵的气息。

    “来了,在厅房候着呢。”汀月据实应道。

    “怎么没叫醒我?把衣服拿过来。”靳云轻抬眸看了眼窗外,估摸着快到午时了。

    “奴婢是看小姐太累了,所以不忍心叫醒小姐。”见靳云轻着急,汀月登时自衣架上取下衣服,帮靳云轻梳洗。

    靳云轻走出内室时,刘醒正恭敬站在厅房中央。

    “为何没坐着等?”靳云轻狐疑开口。

    “刘醒是奴才,哪有坐等小姐的道理。”见靳云轻走出来,刘醒眼底下意识流露出欢喜之色。靳云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闪过一丝无奈。

    “娄玉心死了?”靳云轻并未让刘醒坐下,让他弄清这层关系也好,免得情根深种,自讨苦吃。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昨百里刘醒找人暗中跟在娄玉心身后,正瞧着他被几个蒙面人拳打脚踢的活活打死。”刘醒崇拜着看向靳云轻。

    “不是我料事如神,是我太了解父亲的作风罢了,刘醒,你还记得上次怡春院打你的那个纨绔公子哥是谁吗?”每个亏欠她的人,靳云轻都牢牢记在心里,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记得。”刘醒狠狠点头,幸而当时小姐以靳府三千金的身份震慑住了那帮混蛋,否则自己怕是没命再伺候在小姐身边了。

    “放消息出去,说娄玉心失踪之前曾见过他。”靳云轻淡声吩咐。

    “小姐的意思是?”刘醒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向靳云轻。

    “别人知不知道无所谓,但一定要让大夫人知道。”靳云轻稍加提醒。

    “刘醒明白!”刘醒恍然,正欲离开之时,却被靳云轻唤了回来。

    “你……可打听到肃亲王的情况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当真希望那一百里,百里玉在将她从盗贼手里救下来时,便摘下脸上的银制面具,那个原本是属于百里连城的面具。彼时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已经是百里连城的王妃了。

    “回小姐,关于肃亲王的事,倒也不用刻意打听,现在市井皆传肃亲王兵败还朝,受不得打击,整个人颓废在肃亲王府里,每天都会叫怡香院的姑娘们把酒言欢,自甘堕落。皇上念他曾对社稷有功,不罪反赏,可肃亲王却只要美酒一壶,所以皇上每日都会派人将宫中最好的美酒赐予肃亲王。”刘醒将自己听到的全数说了出来。

    “好高明的手段,倒是符合他道貌岸然的作风……”靳云轻喃喃自语,眸底溢出星点寒芒。只是她不明白,百里玉手握重兵,为何会落得如斯田地。当日她之所以签下证词,除了为自己的仲儿,也是想到这一层,才会妥协。只是不管怎样,都是她连累了百里玉,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一眼。

    怡香院门口,浓妆艳抹的老鸨收起汀月手中的银票,美滋滋的拉过一身风尘打扮的靳云轻上了轿子。

    “起轿了!”老鸨吆喝一声,怡香院外七顶轿子同时被抬起,浩浩荡荡朝肃亲王府而去。一路上,过往行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言谈中大都是讥讽百里玉颓废风流,不谙国事,亦有少些人感慨一代枭雄,稍稍受挫便一蹶不振,何等悲哀。

    轿子里,靳云轻过往听之,并不放在心上,市井百姓不过是人云亦云,根本不知人心险恶更胜于虎,若和他们计较这些,怕耗尽自己一辈子的时间都解释不清。

    这个世上,怕没有一个人比她更了解百里连城,百里玉就好像刺在百里连城胸口的一根芒针,一日不拔,他便一日睡不安稳。百里玉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百里连城顾念手足之情,是他畏于朝中武将的反对,所以不敢妄动百里玉。于是他用这样的方法诋毁百里玉在武将中的形象,直至百里玉被人淡忘后,再除之而后快。

    “落轿—”老鸨的声音再度响起,靳云轻只觉轿子微颠了一下,便已落地。此时的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掀起轿帘,却见那六位风尘女子早已围到肃亲王府的府门了。和她们相比,自己的动作还是稍慢了些。

    “你们也都是在风尘堆里打着滚儿过来的,别说桂姨没提醒你们,都矜持着点儿,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靳云轻在一旁听的清百里,唇角微勾,如此看来,这日日唤妓想来也是百里连城的手段之一。

    “桂姨放心,我们姐妹也只求着远远看一眼大百里第一美男就好,若王爷不喜欢,我们总不能巴巴的倒贴不是。”

    “就是,桂姨,你就放心回去,酉时一过便来接我们就是了。”

    此时,已有等不及的女子轻轻叩门。靳云轻默默站在众人后面,心底不免感慨,上天是那么厚爱百里玉,不仅让他叱咤沙场,所向无敌,更赐了他一张风华绝代的俊颜。靳云轻思忖之际,府门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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